2014年5月20日 星期二

活字時代

日星鑄字行,位於台北太原路的小巷,名牌成為指定拍攝對象

本年2月,台灣行人文化實驗室出版了《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一書,書中絕大篇幅都是以日星鑄字行-台灣現存唯一的鑄字行-作為背景。上周六,香港誠品書店舉行了一個名為《鑄字人》的放映座談會,播放了一套回應這本書,關於保育、復刻活字銅模及成立活版印刷保存協會過程的紀錄片。


《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絕對值得一看,還附上以活字印刷的字樣小冊子。

印刷由古代的木刻雕版、活版發展到活字,活字粒也由木製變成鉛製,到現在,跟人手裝幀一樣,近乎全面被機器代替。大概兩小時的放映座談會,看到的,其實不只是一種文化的保育,還有已被大部份人遺忘的對漢字的熱誠,一撇一捺,全部認真處理。為了多了解活字印刷及修復銅模,一行人到訪國內找尋鉛字雕刻的老師傅,也前往日本會見同業,期間朗文堂的負責人說:「我相信活字印刷不會消失,只會改變模式活下去。」一下子,我被感動了。

之前到台灣時也特地過去日星參觀,從茫茫字海之中找尋找自己的名字,那種感覺何其興奮。其實當時除了台灣人,店內擠了不少香港人,因為香港已經沒有任何鑄字行,從事活字印刷的,也不剩幾家了。永利街的偉志印務已經結業,旁邊的印刷行也將因收購重建而被迫關門結束。大角咀也有家快樂印刷,但其實此行業也只是殘存。

天藍於日星店內體驗檢字的樂趣,當然最後投降交由老闆搞定。

《鑄字人》這紀錄片內除了對活字、鑄字作出了簡介,還有修復字模這條漫長道路的過程,當初,《磨菇》雜誌把日星現任老闆張介冠希望修復字模這個故事放上網路,並招募義工。後來行人總編輯周易正寫了的一篇相關文章,讓日星開始受到大眾的注意。最後,一群志工及張介冠先生,展開了復刻珍貴正體楷書的計畫,他們使用人手清潔每個字模,掃瞄置於網路,讓志工利用電腦軟件修復,有些字模已經破損,需要找來古時的書法字帖對比,在修復同時,又得保留一些手寫筆劃的韻味,這種韻味是現時電腦字體不能取代的。

張介冠先生向志工展示需要修復的部份
圖片來源:http://viewpoint.pts.org.tw/?p=1307

看到台灣的朋友們如此進取保留這些重要的文化遺產,其實心裡有多少唏噓,當年偉志結業,店主有意把器材捐給政府,期望能成立印刷相關的博物館或展覽館,但政府無意保留,幸得青年廣場接收並設置展覽場,可惜他們把器材全放進玻璃室隔離保護,參觀者未能親身感受機器運作。

放映會最後有約半小時的座談,請來兩位活字印刷業界的師傅,還有理工大學字體設計的講師分享,原來使用鉛字排版,快也得一個多小時,每個空位也得放置大小不同的鉛片,讓整個版面填滿,期間花的心血不足外人所道。期望我們的城市,也能學懂珍惜我們僅有的這些文化財產。

座談會上,印刷師傅興高采烈地談及自己的專業。

原文刊於:
http://www.mrrm.com.hk/index.php?route=information%2Fpeople&category=25&luo_id=280

2014年5月12日 星期一

觸感閱讀

書籍設計師、出版印刷業者及書籍裝幀師都會懂得分辨紙紋,即紙的紋理,順紙紋的話,紙張會較容易屈曲,因此如果印刷嚴謹的業者,會把讀者翻頁的方向順著紋理,那麼讀者閱讀的時候便會特別舒服。

如果大家試著回想,應該都會曾經有類似的經驗,被一本書的書名或封面吸引,拿起想看看內文,卻發現翻了數頁,指頭有點累了,書頁不好翻,很硬,於是把書放下,離開。
這種情況,大多是因為封面或內頁沒有順著紙紋印刷。
我猜有時未必是印刷業者犯了錯誤,有可能是因為設計者沒有使用特殊紙張製作封面,為了增加紙的硬度而使用反向紙紋;也有可能是因為資金問題,順紙紋造成的浪費較多,因而照樣使用反向。
不論什麼原因,這種觸感或多或少會影響讀者閱讀時的微感觀,我們稱之為「翻書感」。

在電影「字裡人間」中,主角馬締光也(松田龍平飾)在紙商把將要出版的辭典專用紙帶來時,直接就指出紙張「翻書感」很差。聖經、字辭典類的書因為頁數特多,紙張會控制薄於50微米左右,翻閱時最好能被指尖黏起;相反,圖像書如雜誌類,多會用厚身粉紙,有光面效果,突顯雜誌照片的質感,同時為書帶來厚重感(因書裡的廣告較多,書重可以有種內容豐滿的錯覺);小說常用的書紙會帶米黃色,因為小說字很多,如果反白的紙張容易使眼睛疲倦,而紙身一般不會太厚,以免讓書太重,不便攜帶。

電影「字裡人間」中,主角馬締正在體驗紙張的觸感。 (電影截圖)

所以,紙張的觸感也是書本的一個很重要的部分。


我們現代的書籍百分之九十九是西洋裝幀法,因為西洋裝幀講求平直有足夠硬度,能立於書架之上;相反,中式的書講求柔軟,使用宣紙,只能作單面印刷,故必須中間摺疊(就如我們小時練習書法的習字本),以線訂裝,好處是輕便,可以卷起,所以以前我們會形容別人有書卷氣,因為中國的書真的是卷起來閱讀,但麻煩之處是中式書不能立住,只能平放,對於翻查書名也比西式書麻煩,因此現時差不多所有書也使用在書脊印上書名的西式書。
  

個人覺得,日本發明的文庫本平裝書實在是良好翻書感最極致的類別,這類書雖然不是收藏類別,但這種訂裝的出現完全是基於對使用者的體貼。首先,考慮到電車上通勤的讀者,因而縮至尺寸至A6規格(105x148公釐),容易置於公事包裡;紙張輕巧,必定按紙紋印刷,方便讀者單手也可以翻閱,紙張顏色使用米黃色為多,照顧眼睛;便宜售價絕對是重點,要一種東西流通,價格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讓國民多看書,總比拿著智能電話玩遊戲有益。這點與出版沒有直接關係,不過也值得一提,雖然文庫本的書封面已有防塵膠膜,但日本不少書店仍會為客人提供紙書套,既可保護書本,亦為讀者提高私隱,其實,單看一個人看的書,或多或少能猜到對方屬於什麼類型人,對於自我保護意識高的人,這絕對是很重要的一份關懷。

所以,以後大家不妨再仔細一點,留意一下自己喜歡的書,是否單統因為封面和內容而已,可能還因為翻閱的觸感呢!

原文刊於:
http://www.mrrm.com.hk/index.php?route=information/people&category=25&luo_id=273

2014年5月5日 星期一

女子慢活

活在香港,事事講求效率,什麼都要快,閒來做點興趣事,何以都要趕頭趕命呢?

偶爾碰到一些媒體採訪,都會問到:「你造一本書,最快要多久?」

重點是「最快」。當我回答他們莫約三小時,他們大多流露出驚訝的神情。這種情況同樣會在我部份學生身上出現,有些學生總會奇怪為何製作一本書需要三小時,但最後,他們往往超時完成。先別談論製作一本書有多複雜,正如本文首句所言,其實日常生活步履急速,想要學個興趣班,其實實在不應該太計較是否限時內做出完美的作品,是否能在最短時間得到最多的收獲。

造書最吸引我的地方,正是其刻板的工序,重覆的動作。以前我無論學業、工作,都感到很大壓力,但開始接觸手造書之後,用手去切紙,用針去縫合,用手去裝組,這些都是可以讓頭腦冷靜的活兒。所以我也沒快速地扭去書本藝術方向,邊創新但還是持續製作正規裝幀,少用輔助工具,多使用雙手。

美國波士頓公共圖書館內負責維修及裝幀之女工(1938年)
來源:網路圖片

中西方的裝幀發展各有不同,中國比較少記錄書藉裝幀之法,相信理由是因為四大發明之中造紙術與印刷術為書本主要構成之元素,裝幀就像是輔助而已,加上中國之裝幀之法變化沒西方的多,從事與印刷相關工藝的人或多或少對裝幀書本有相連認識。相比起來,西方製本的分工比較仔細,女性的手巧,適合從事穿線鏠書的部份。

因為需要保持知識流通,商業印刷固然有其必要存在價值,但最近流行慢活主義,學習欣賞身邊的事物,在這個生活迫人的城市,折一下紙,縫一下書,把自己的創作實體化成書本,總比冰冷的電腦螢幕溫暖。

原文刊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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